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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 蒙冤

    366 蒙冤

    深秋暮遲,周玄毅退朝後便徒步前往興慶殿,白玉雕欄,硃紅瓦楞,碧色的深池泛着漣漪,周玄毅站在池邊,駐足眺望,擡手讓跟隨在身後的宮女們先退下,只留了崔淨跟在身後。

    深秋,池中的錦鯉也察覺到寒意,以往周玄毅停步立於池邊,那些錦鯉們便會蜂擁而至,今日卻完全見不到半個影子。

    此情此景讓周玄毅有點黯然神傷,他厚重的手抓住白玉欄杆,用力握緊一下,“崔淨,你看這些魚兒也不離朕了!”

    他的聲音有點乾啞,帝王本就是威嚴之相,沙啞地聲音卻多了幾分讓人淒涼。

    崔淨站在周玄毅身後,剛剛在太極殿上,六皇子開口求皇上將周萋畫賜婚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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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知是無心之舉,還是陰謀設計後的提議,讓崔淨爲周長治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宦官不議政,這是崔淨的原則。

    但站在周玄毅身旁這麼多年,該看的,他也看得很明瞭。

    周馳的確比周長治更有君王風範。

    但他也只是想想,不能言,不能語,唯一能做的只能靜靜站在身後,三十多年來,無聲的陪伴是崔淨能爲周玄毅做的唯一一件事。

    “崔淨啊,皇后娘娘的身體,可有好轉?”周玄毅惦記起姬凌宜的身體。

    “額!”崔淨語塞,思緒飛轉組織着語言,太醫署的醫者說了,就皇后娘娘目前的狀態,能熬過這個月就不錯了,“皇后娘娘,他……”

    “好了。我知道了!”崔淨的短暫沉默,讓周玄毅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今晚,就不去董貴妃那裏了,去清寧宮吧!”

    “是!”崔淨意會。

    卻聽周玄毅又問,“崔淨啊,你說。六皇子今日突然提出要迎娶週四娘。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崔淨早就料到周玄毅會問他這個問題。

    據他所知,當今,知道周玄毅那個夢的。活着的人,最多不會超過三人,周午煜、宋雲崢還要自己,宋雲崢泄露是絕對不可能的。他既然能讓周萋畫嫁給秦簡,就不會再把祕密泄露出去。

    而無論周午煜泄露與否。在皇上這都是眼中釘。

    所以當週玄毅這麼問時,崔淨立刻跪倒在地,“皇上明鑑,老奴從不曾言語半句!”

    “沒有說你泄露。我只是在問你對這事的看法!”周玄毅說着,竟然主動上前攙扶崔淨,崔淨哪敢讓皇上攙扶。連忙起身。

    “老奴一下人,人輕言微。哪……”崔淨爲自保推辭。

    “讓你說就說,哪裏那麼多廢話!”周玄毅竟然急了。

    “額!”崔淨懷裏就好似抱了個大火爐,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六皇子跟那週四娘子本就是同日而生,這本就是註定的緣分,更何況那週四娘長的也如花美眷,六皇子又正是少年風流之時,難免會有些情愫,這也是難以避免的……”

    “你的意思是說,馳兒這是情難自控,而不是有其他事端!”崔淨的回答頗得周玄毅的心,他本就疼愛周馳,自然不希望他變得齷齪。

    “是,年前清寧宮發生鬧鬼案時,週四娘入宮,六皇子奔前忙後相伴!且皇后娘娘,向來疼愛週四娘……”崔淨再次言語。

    “嗯!”對於,崔淨的補充,周玄毅很是滿意,“若她們真的兩情相悅,這也不愧是一樁美事!”

    人類最擅長的就是自欺欺人,作爲大溏最高統治者的周玄毅更是精於此道。

    他玷污了最純淨的愛情,卻偏偏希望自己的兒子不要玷污,更可笑的是,他爲兒子們、臣子們御賜的婚姻,每一樁都帶着濃郁的政治氣味。

    崔淨聽到這話,卻陷入了長長的靜默裏,皇上,果真還是動了換儲君的念頭。

    站在水邊久了,秋風乍起,寒氣逼人。

    崔淨彎腰,“至尊,咱們回去吧!”

    周玄毅眸光略過靜謐地湖面,“現在就去清寧宮!”說完,他將雙臂被在身後,朝那池邊竹廊的入口處走去,竹廊直通清寧宮,不浪費半點時間,也不用擔心路上遇到的那些宮女們行禮。

    “崔公公!崔公公!”這崔淨臺步,要隨周玄毅而去,就聽後面傳來一個壓低聲音的急促男聲。

    崔淨一聽這冒冒失失地聲音,不禁駐足皺眉,待那呼喊的人走到跟前時,忍不住訓斥,“這麼沒規矩,這後宮也是你大聲喧譁的地方!”

    別怪崔淨不高興,若這喊叫的是個小太監,崔淨倒可以認爲是還沒調教好,但一看喊叫的是進宮十餘年,從他身邊去東宮伺候太子的連岸,不禁生氣,“怎麼回事,這麼沒規矩,平日我是怎麼教你的!”

    “崔公公,事情緊急啊!”連岸氣喘吁吁。

    “怎麼回事?”崔淨緊張地擡頭看周玄毅,壓着聲音立刻追問連岸。

    “不好了!太子妃流產了,說是週四娘下的毒,蘇家要問罪週四娘,六皇子正在那攔着呢!”連岸一口氣說完。

    一聽這事,崔淨倒吸一口冷氣。

    卻見周玄毅剛好轉身,“崔淨,出什麼事了?”

    這事,崔淨怎麼敢耽誤,連忙疾步上去,“回皇上,太子那邊出事了!”

    ……

    “萬歲,求您做主,這週四娘心腸歹毒,竟然對太子妃下此毒手,求萬歲爲那無緣的孫兒報仇!”蘇寧眉的二叔黃門侍郎蘇謄跪倒在周玄毅面前,雙手捧着一具被白布裹着的長約三十公分的物體,點點血跡,滲透而出,“孫兒出母體,已成人型,可憐他還未能看大溏繁華盛世,就遭此毒手!求,皇上明察!”

    他手裏捧着的就是蘇寧眉流產的孩子。

    周玄毅坐在東宮正殿的上位,看着蘇謄手裏的白布裹着的幺兒,心一陣絞痛。這是他的嫡長孫,竟然就這麼沒了。

    一看周玄毅的表情變得深沉,周馳連忙也跪倒在地,“皇嫂遭此劫,我也心疼,但無憑無據豈能下此結論!”

    周馳已經進行過簡單調查了,蘇寧眉流產之前的確只見過周萋畫一人。而且也是周萋畫親手餵食的潤物羹。任何人第一反應肯定會鎖定周萋畫,但是僅僅因爲這兩點就將周萋畫定爲謀害蘇寧眉的兇手未免也太早衰。

    周玄毅眼眸微垂,手指搭在雙膝上。右手有節奏地敲打了四下膝蓋,他掃視着或跪或坐或站的衆人。

    就見周萋畫垂首跪地。

    蘇家人義憤填膺。

    唯獨沒有周長治的身影。

    “太子呢?”周玄毅追問。

    連岸連忙上去,“殿下奉皇后娘娘之命,去西山接九皇子了!”

    九皇子?周玄毅喃語一聲。眼睛第一時間卻是落在了周馳身上,是啊。他還有個九皇子啊,姬凌宜竟然主動去將他接回來,周玄毅一陣唏噓,看來。她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週四娘,你可知罪!”周玄毅拿出他的態度。

    “臣女不知錯在哪!”周萋畫回,頭依然低着。她很平靜,沒有像其他含冤的人一樣大呼小叫。她努力回想着自己在東宮裏的點點。

    孕婦可食用燕窩,但不宜過多,自己只是餵了蘇寧眉一湯匙,況且那杯盞裏的燕窩並不多,就算自己走了蘇寧眉繼續食用,也不會對胎兒有影響。

    倘若真是燕窩的問題,單說這“量”,是絕對沒有問題了。

    那麼就有可能是“質”的問題了,說到這“質”裏面的門道可就多了,每一步都有可能出錯,當然也包括自己餵食那步,這也難怪蘇家人會咬着不放,認定是自己。

    “蘇謄!你告訴她,她罪在哪?”周玄毅雖然表明要處理周萋畫,他卻知道自己動不得她,自然不是因爲她的父親周午煜,而是因爲他的兒子們。

    尤其是在現在姬凌宜重病之下,他的顧慮就更多了。

    他若表態,無疑是直接將周馳跟周長治推到了一個對立面上。

    非但如此,怕是還未等對周萋畫知罪,宋雲崢就已經動手了。

    “是!”蘇謄一聽皇上這麼說,將手裏的白布輕輕遞給一旁的連岸,“你,罪女周萋畫,心狠歹毒,在太子妃所食中下毒,害皇孫胎死腹中,心腸何其毒也!”他轉身朝皇馬擺手,就見剛剛在東宮端着杯盞的宮女,垂眸而來,她的手裏,依舊舉着杯盞。

    “周萋畫,我問你,你可認識此人!”蘇謄指着宮女問周萋畫。

    周萋畫扭頭打量宮女,“認識,我在太子妃寢房裏見過她!”

    “認識就好,那你可認的此物!”蘇謄接過宮女手裏的杯盞。

    周萋畫上下瞄了一眼,“不認識!”

    蘇謄大怒,“不認識!竟然說不認識!你,告訴她這是什麼!”他命令那個宮女。

    宮女朝周玄毅福禮,然後盈盈弱弱地開口,“這是盛潤物羹的杯,週四娘就是拿着湯匙從這支杯裏盛了潤物羹餵給太子妃的!然後,她走後,太子妃她,她就……”宮女說着竟然哭了起來。

    “周萋畫,人證物證都在,你還不認罪嘛!”蘇謄怒吼,再次跪地,“臣,求皇上將此妖女速速斬決,以絕後患!”

    速速斬決,以絕後患,這無疑說道了周玄毅心裏,他在十幾年前,就恨不得將周萋畫殺死,可是真要這樣做了,後患卻更加無窮啊。

    周玄毅看一眼蘇謄手裏的杯盞,擡頭看周萋畫,“周萋畫,你可知罪!”

    “臣女不知罪!”周萋畫平靜作答。

    “妖女!還敢狡辯!”蘇謄怒罵。

    周玄毅怒光射來,蘇謄停口,卻聽周玄毅繼續說,“那你說說,你爲何不知罪!”

    周萋畫擡頭,不卑不亢地看着周玄毅,“臣女的確在太子妃那拿過一知杯盞,也的確用湯匙從杯盞裏盛潤物給太子妃,卻不知真的是不是這支!”

    “人還有木有相似的雙生子,更何況這杯盞,若四娘貿然認下,自身蒙冤不說,還會給皇上招來非議!如此大罪,四娘承擔不起!”

    周玄毅冷笑,“那你的意思是說,你沒有毒害太子妃?”

    “臣女今日受皇后娘娘急招進宮,本無徵召,遇到太子妃也是巧合,承蒙太子妃引兒進東宮,這潤物羹爲東宮所熬製,臣女餵食太子妃,也是受其邀請,兒本無心遇太子妃,又豈有心毒害,況且,兒着實想不出,自己爲什麼要加害於太子妃!”周萋畫雖然跪在地上,但上身卻挺直,手捉住衣角,聲音款款,娓娓道來。

    周玄毅倒是聽明白了她話的意思,謀害得需要準備,今日進宮本就是巧合,靠着巧合做事,未免風險太大,更很快,周萋畫的確沒有任何理由加害蘇寧眉。

    但縱使如此,周玄毅卻並沒打算放過她,於公於私,周萋畫今晚是必須受點苦,總要有人爲他的孫兒的死負責,“週四娘,的確,你說的有道理,可現在你的嫌疑也的確最大!所以……來人哪!把她給我押下去!”

    “父皇,不可啊!”周馳上前阻攔,哀聲想求。

    他抓着周萋畫的胳膊,用身子護着她,不讓她被侍衛拉走,場面一時之間有點難看。

    周玄毅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真是胡鬧!

    這一刻,周玄毅恨不得周萋畫立刻去死,果然是個妖孽,竟然周馳在衆人面前如此失態。

    “六皇子,不必這般緊張,我周萋畫沒有做的事,老天自會還我公道!”她擡手輕輕推開周馳拉着自己的胳膊,隨英雄就義般地闊步而去。

    周萋畫被帶下,周馳整個人便處在了崩潰地邊緣,他如被凍住一般立在大殿中央,眼神渙散,背往後榻着,臉上的表情呆滯,如同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周玄毅怕他做出失控舉動,連忙示意崔淨安排人把他帶下去。

    周馳下去,周玄毅的視線拉回,也這才注意到,一直在對周萋畫控訴地是蘇謄,而蘇寧眉的父親蘇亶卻一直坐在席上,未曾說半句話。

    “蘇亶,你對此事,可有看法?”周玄毅問道,擡手示意崔淨給他遞上茶。

    “回萬歲,老臣有本要奏!”蘇亶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雙手支地,站起身來,上去一步,從袖帶裏拿出名帖,高舉過頭頂,“臣彈劾六皇子周馳,以權謀私,以治學之命四圈土地,勾結周萋畫謀害太子妃,覬覦儲君之位!”

    “啪啦”周玄毅把杯子重重地仍在了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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